言毕,他的笑容耷拉下来,变成了索然无味的表情,似乎因我没有如他所愿选择一套衣服而感到失落。

    但他自己也没有选择,悠悠放下了那两套衣服,转而拿起了自己平时穿的黑衣外套套上了:“嗯,好吧,听你的,明年夏天再穿吧。”

    然后我再看到他的时候,是黑夜里他张开双手从天台边缘倾身而落的身影。

    盛大而宁静的黑暗中,他像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鸟,从云端跌落,飞向了霓虹灯照亮的地狱。

    因为距离实在太远了,所以不管是他砸在地上摔得稀烂的声音,还是他被凌乱发丝微掩的破碎的表情,我都没有听到或看清。

    我只是站在天台边缘,看见底下有一摊暗色的水迹,像一滴蚊子血。而血泊中央,他的身躯像胡乱摆开的火柴,僵硬,扭曲,已燃尽,只剩下黑漆漆的灰烬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港口黑手党后来有没有为他举行葬礼,也不知道世界上会不会有人为那个家伙伤心难过,不过我想这些都不用太在意,正如他自己在自杀前也没选择喜欢的衣服穿,想来是觉得死就死了还纠结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吧。

    太宰治就是这样的人啊。

    不过也是因为他这样的性子,所以继他死后不久,我也了无牵挂地离开这个世界了。

    他的一切,已然与我无关。

    我甚至不再想以太宰治称呼他,硬要说的话,只是69这样的编号吧。

    因为,这是我遇见的第69位太宰治了。

    此前,太宰治这个名字简直就像拔不去的钉子一样,影响了我整整69个世界的行动机能。

    啊,说到这来,要先正式介绍一下,我叫梵妮莎。

    我是世界造就的工具,也可以说是兵器,简称工具人,说是块砖也行,反正哪里需要哪里搬,而我的作用就是守护人理。

    所谓人理,即是人类命运,也可以说是人类自诞生起延续至今的历史。

    公元二十一世纪,人理意识「阿赖耶」检测到人理出现了偏差——二十一世纪的太宰治不符合众所周知的泛人类史,以他为中心的某些世界是不必要的、是必须修正拔除的特异点,为此,我来到了有他存在的现世时间线,以抹消他作为目标,让世界回归正确的轨道。

    至今为止,我已经见证了69个太宰治死亡了。

    其实也不算我杀了他,因为「太宰治」这一群体有热衷自杀的怪癖,不管是高中生、黑手党、服务员、漫画家,还是酒鬼或政治家……每个身份的太宰治都大同小异,他们对死亡有着近乎病态的向往与追求,所以我几乎没动过手,他们就像下饺子一样,扑通扑通地往地狱这锅热油里跳。

    于我而言,这本该是十分轻松的工作,可是不知为何,在拨正了那么多个世界后,我依旧还在有着「太宰治」的时间线里奔波徘徊。

    我被困在了名为「太宰治」的万花筒中。

    或许这是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抗争,比方说不想被抹消或从泛人类史中被剪去,所以他们给我设置了一座大迷宫。

    明明自己压根对世界就不留恋,却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报复我。